空心

昨夜夢見自己正在每天傍晚必報到的舞蹈教室裡穿舞鞋，我坐在教室走廊的木椅等著上一班的同學下課。就快要輪到自己上課了，不知今天老師要教些什麼新東西，心裡直想像而雀躍著，卻突然想起還沒打電話告訴臺灣的家人說我已身在西班牙，便急忙拿起手機撥號。

「喂‧‧‧‧‧‧」媽媽溫柔溫暖的聲音從熱線彼端傳來，喚醒了沉睡舞林中的我！

嗯‧‧‧‧‧‧身心不同調了‧‧‧‧‧‧

不知不覺，從西班牙進修回來已半年多，學了一些新舞步，編了幾支舞，辦了一場熱鬧的成果發表會。休息了一陣子，原本是想讓自己仍舊沉緬於那段西班牙豔陽天的身心，徹底冷卻下來。

回到原點，重新來過！

從小到大，我都鼓勵自己要有這樣的勇氣，每過一個人生階段，便要懂得放棄許多的擁有，讓一切歸零重新來過，學習用更多的努力與智慧去創造另一個精彩的人生階段。

很多事要做，百廢待舉！夢想的、情感的、智識的、身心的、現在的、未來的‧‧‧‧‧‧

可是，心裡覺得空空的‧‧‧‧‧‧

「你摸摸我的心‧‧‧‧‧‧噗?噗?噗?‧‧‧‧‧‧這麼大聲‧‧‧‧‧‧我一定有病！」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去，你會不會難過？」

想起今天下午在國家實驗劇場裡上演的一齣臺灣、法國與大陸共同合作的舞臺劇，其中兩句不斷重覆的戲劇臺詞，忙碌庸俗的平凡世界裡，充斥著不快樂不滿足的人，有的埋怨哭喪有的疏離冷漠也有的積極進取，卻都無力改變現狀的叨叨絮語。

「天堂」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左邊的、右邊的，劇中人最終分別走向兩個黑暗的出口，是墳場！

有生便會死，有死才能生‧‧‧‧‧‧

現實與理想之間經常存在著無限差距，只是執拗的我寧願相信事在人為，許多生活窘境與難關，只要自己肯付出肯努力，必定會如願以償。上天見証：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可是世事豈能皆如人意‧‧‧‧‧‧

看著在西班牙流浪時的照片，一張接著一張，彷彿就像那樣的日子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重演過往。想念那裡的人事物，想念那裡的生活，也想念那段浪漫而短暫的親密友誼。

「 b…le…si…o…sa… 」 L 每次都深情地吻著我之後，便在我的雙唇上親膩地呢喃著一個字，表情總是狡猾賊七的〈因為他知道我聽不懂，故意吊我胃口！〉，語調總是輕柔神秘的，彷彿這是一個從西班牙皇宮的貴賓秘室裡偷出來的情報關鍵字，只能悄悄耳語不得喧囂張揚‧‧‧‧‧‧

我每次都撒嬌地央求他解釋這個字，他也每次都故作老大地叫我去查字典！可是陶醉在那樣令人意亂情迷的氣氛裡，誰要光著身子下床去查字典！

於是我也每次都咬著他的唇說：「 Si… luego… 」待會兒再去查嘛！

然而每次的每次都有太多事要做，以致於要回臺灣的前夕才突然想起這個生字，我努力回想他當時的發音，試著拼湊出一個較完整較接近並且有出現在西文英文對照字典上的字。

presiosa: precious

「珍貴的‧‧‧‧‧‧」

他這樣稱呼我，在他的心裡他這樣想著我！

“presioso…”

於是，在西班牙的最後一夜我也這樣稱呼他，在我的心裡我這樣想著他！

西文裡的字分陰陽性，在一般「正常」的規則下，陽性字字尾是 “o” ，陰性字字尾是 “a” 。

presiosa y presioso 短暫而美好的夏日戀情，彼此在彼此的心裡都是生命中珍貴的回憶。

“presiosa” 是我學西班牙文以來，無論在視覺上的字母排列或是聽覺上的口語發音，都是我所認識的第一個美麗而令人感動的新字。源自我的情人雙唇間‧‧‧‧‧‧

有時候，明明想念一個人‧‧‧‧‧‧

想到最後，卻發覺自己似乎不止是在念一個人，而是已經習慣想念一個人這件事了！有時想想 L ，有時想想學長，有時想想 D ，有時想想家人摯友，有時想想那些令我印象深刻而難以忘懷的人‧‧‧‧‧‧

懷舊摧人老‧‧‧‧‧‧

突然覺得，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不一定有人會難過。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的靈魂死去，我的心肯定會很難過！

噗通噗通噗通‧‧‧‧‧‧這麼大聲‧‧‧‧‧‧不是有病而是痛‧‧‧‧‧‧

那麼‧‧‧‧‧‧也許心裡空空的，便‧不‧痛！